毛住在离人民大会堂不远的一个僻静的大院里。这个大院是高级中国官员的住所。我们进了一扇精心设计的大门,车子过了一个湖泊再经过好几幢四合院,才来到毛的住处。中国电视摄像人员已经在那里等候了。他们跟在我们后面,穿过这所别墅式的建筑的好几个房间,走进了毛的起居室。
毛当时81岁,坐在一把椅子里。两个女服务员将他扶起来,这是自从我到中国来后,第一次看到毛主席。我对从远处看到的他的身体状况感到震惊。他开口欢迎基辛格时(基辛格是根据地位第一个被领进房间的),只是从嗓子里嘟哝出一些声音而已。
我是第二个被领进来的。由于距离近了些,毛主席的身体状况似乎好些。他身材高大,被晒得黑黑的、而且仍然十分健壮,朝我重重地拍手表示欢迎。他身着做工讲究的中山装,棕色短袜,脚着一双黑色布鞋,白色的鞋底,成千上万的普通中国人穿的也是这种拖鞋。
基辛格问他感觉如何。毛指了指头说:“这一部分运转得很好,我能吃能睡。”他拍了拍腿说:“这些部分运转得不好,但并不十分影响走路。我的肺也有问题。”
基辛格在毛的左边坐下,我坐在基辛格的左边。环顾这个房间,我看见一面墙上装有电视灯。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法,在房的另一边放着几张桌子和一个氧气罐。桌子上放着几种医用试管。
毛进入了哲学思维的境界。他说:“我将不久于人世了,我已经接到了上帝的邀请了。”世界上最大的共产党国家最高领导人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万分吃惊。
“不要很快接受这一邀请。”基辛格笑着说。
毛讲话已不能连贯了,他吃力地在一片纸上写着汉字,以让别人知道自己要说的话。他一写,两个女服务员便站起来,看看这些字来确定他想说什么。
基辛格说:“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是很重要的。”毛的反应是一个手紧握拳头,而另一只手伸出了一个小拇指。他指着拳头说:“你们是这个。”又抬起小拇指说,“而我们是这个。你们有原子弹,而我们没有。”由于中国十多年前就拥有核武器了,毛明显是指美国有更强的军事力量。
“但中国认为军事力量并非唯一因素,而且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。”基辛格说。
毛写下了他的回答,然后他的服务员拿起来让我们看,上面用英文写着“对。”
毛泽东和基辛格还在台湾问题上交换了意见。毛说这一问题到时候会得到解决的,也许“一百年”,也许“几百年”。
像邓小平和大多数其他革命领导人一样,毛来自乡村,而且经常在正常的外交场合用一些乡下粗话。比如,在另一个话题上,毛泽东将中美关系中一个具体问题形容成不比“fanggopi”更重要,他的一个女服务员忠实地翻译成“放狗屁”。
会谈就要结束的时候,毛把温斯顿和我拉进了谈话圈子。“这位大使,”他冲我做手势:“处于困境,为何不来拜访我呢?”
“我会感到很荣幸,”我回答道:“但我恐怕你太忙。”
“噢,我不忙,”毛说,“我不管内部事务。我只读国际新闻。你确实应该来。”
五个星期后,福特总统正式访问北京,我又看到了毛,第二次,也是最后一次。那时,我的新职务——中央情报局局长——已经宣布了。
(摘自《外国名人政要评说中国》,吴一夫,赵括主编,中国经济出版社1998年5月出版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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